我并没有死。
睁开双眼,望着巨坑外的天空,一阵怆然。
临州大厦的地基被打穿,我们随着破碎的地板沉降到了地下深处数十米。
我知道临州大厦下面有独立的空间,但我没想到这个地下室会有这么大。
这里可能是个停车场,也可能是个仓库,或许还有厨房……但不管这里原来是什么,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废墟。
我被触手救了一命……随着肉山被碾碎,那些不可一世的触手们也失去了控制。它们之前仿佛是被一种特殊力量强行聚集起来的。而现在,当那股使它们凝结到一起的神秘力量消失后,它们重新变成了四散的普通的血肉。
这些血肉包裹着我,从十多米处的高空坠落,竟然让我活了下来。
我被埋在散发着恶臭的血色肉块中,只有脸露在外面。
从刚刚开始附近就一直传来巨大的声响,但我却无暇关注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活着,未必要比死去好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忍住右肩的疼痛,总算是把还算完好的左手从肉块与碎石中挣脱出来。
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了,而我的整个右臂几乎被撕开…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左手到底还有没有力气。
掰开附在身上的莫名物体,我总算是将自己从触手的残骸中挣脱了出来。
我粗喘着气,从肉堆中爬了出来,在只有左手用力的情况下,我难以保持平衡。很快,我从肉堆上摔了下来。
肉堆也许只有半米高,可对伤痕累累的我而言,只是翻个身都可能会丢掉性命。右肩着地带给我的是无比剧烈的疼痛,我咬着牙呻吟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。
耳边依旧不停的传来轰鸣声,但我却无力观察……
触手怎么样了?刚刚发生了什么?现在又在发生什么?
我想知道的问题有很多,但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。
我转头看向自己的下身……双腿诡异的纠缠在一起,血肉迷糊,我甚至看不出从里面露出的骨头是哪条腿的……
“啊……啊啊……”
我粗喘着气,虽然我已经感受不到“它们”的存在了,但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它们时,却几乎要被心中的恐惧压垮。
我闭上了眼睛,翻身躺在地上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只是失去了双腿而已……起码我还活着……
虽然我现在的样子可不止是失去双腿那么简单。
“——!!”
耳边传来呼啸,有什么东西从我身旁飞过,击穿了数不清的血肉和碎石,重重的砸到了墙上。
我睁开了双眼,知道刚刚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……看着身旁留下的长长的破坏痕迹,我有些错愕。
我忍住疼痛,用左手拖动自己的身子,向那轨迹的尽头看去。
这是地下数十深米处的墙壁,几乎就是贴着地层建立的,而如今这个墙被砸的龟裂开来……可想而知,那个物体的速度是有多快。
烟尘四起,我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走出了出来……
“这是……人??!”
太过震惊以至于我不由自主的发出感慨……
刚刚那是什么?那是人?刚刚那是一个人飞过去?这个墙是这个人砸的?这个人还活着?
为什么这里会有人?这是什么情况?
不是之前那黑色的丑陋的人影,而是货真价实的人,白衣黑裤,正踩过废墟朝这走来。
他是一个男人,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……白色的雾气缠绕着他,让我几乎辨认不出他的身形……但我能肯定,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。
起码他看上去很普通……除了环绕他全身的朦胧雾气,你更本不会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之处。
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。
白衣的男人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顿了顿。
“我救不了你。”
这是普通男人的声音,却温和有力。
他的下一句话几乎让我流下泪来。
“但我会替你把它打爆。”
白衣的男人信步离开,留下了莫名的感到振奋的我。
我想说些什么,却咳出鲜血。
他说的没错,他救不了我,我已经没救了。
作为垂死之人,我所能做的,只有转过头去,将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,牢牢的印在眼中。
——————
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央的土地上,覆盖着一个占据其三分之一面积的巨型基座。
那显然是人为的产物,只有简约图样的方正金属如同舞台一般被摆在地上……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刚刚那个钉状坠物的“顶”而已。
地面上显露的基座足有五米之高,而它周围的土地下陷,露出灼烧的痕迹……显然是刚刚的巨大冲击所致的。
地面之上都是如此观景,而在地面下,那个坠物的柱状下端到底深入到了何处……几乎无法想象……
它真的就像一枚钉子,牢牢的钉在了大厦的底层。
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方型尖钉……它的上端几乎可以搭建一个足球场。四个水池般巨大的方坑刻在它的四周,简约而又……狰狞。
它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,临州大厦因它彻底坍塌,地底的基层也因它的冲击产生巨大的空洞。
而那个怪物,就是正面受到了这个巨型凶器的冲击。
但怪物却依然活着。
基座下的裂缝中冒出黑气,黑色的触手从地底钻出,攀上巨大的金属。周围的血肉诡异的蠕动着,相互挤压,变成肉瘤,随着黑色的触手一起缠上了“钉”。
本来银灰的金属转眼被血色与污秽覆盖,巨大的肉山在基座上逐渐成型。
它比之前小了很多,但它依然如此的庞大。
“人类!为什么你会知道卵的位置!”
没有黑色的人影,而是肉山本身嗡嗡轰鸣着,竟然发出了人类的语言。
巨大的金属基座和血色肉山前,一个白衣黑裤的男子站立着,全身白雾弥漫,却是负手而立,一言不发。
他是这般渺小,又是这般傲慢。
“人类,你惹怒我了!”
肉山发出难听的咆哮,从它的身上长出数不清的巨大触手,朝着那个白衣男子卷去。
对此,男人伸出双掌。
你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究竟做了什么,他的双手看上去如同蝴蝶翅膀般蹁跹,但那体积足有他数十倍大的触手却再也无法接近他。
那数不清的触手,要么被轻易的推开,要么被挡在了身后,更有一些突然炸裂,变成血沫……在这个男人面前,那可以轻易将人撕碎的触手如同泡沫般不堪一击。
“£££££££££!”
发出怪异的咆哮,黑气从肉山上发出,数不清的触手凝结到了一起,如同黑色的浪潮向那个男人涌去。
男人摆开架势,舞动的双臂如若无骨,却将那势不可挡的浪潮从他两侧拨开。
土地皲裂,大地发出轰鸣,数不尽的异色肉块从男人的脚下钻出。血色的触手将他卷上了天空。
但男子面不改色,周身雾气弥漫,那飞溅的血肉竟然没有丝毫沾到他。他的足尖轻点,缠绕在他脚上的触手随即炸裂,之后,身处半空的男人朝着从地底不断涌出的触手挥出一拳。
音爆声起,最前端的触手化为血雾,而其延伸出来的肉块也轰然炸裂……直至那个巨大的肉山……
肉山发出哀嚎,这个男人的一拳,竟然将那肉山打出了个窟窿!
“¢¢¢¢¢¢¢!¢¢¢¢!”
肉山轰鸣,数不清的触手自伤口长出,而男人还未来得及确认自己的战果,便被一根不知从何处伸来的黑色触手击中。
黑色的触手如长鞭般将男子挥出,受到直击的男人如同炮弹般砸到了墙上……
…………
尘埃之中,白衣男人苦笑。
虽然此刻的他被嵌在了墙上,模样有些狼狈。
但也仅仅是狼狈而已……
从墙中跳了出来,周身白雾弥漫,男人悠闲的转了下脖子,耸了耸肩。
好久没有这样子活动筋骨了啊……
内心感慨着,他朝着中央依旧张牙舞爪的怪物走去。
他没有受伤,而眼前的怪物又何尝不是。
走着的时候,他注意到了一个人。
一个依旧活着的,保持着自己理智的人。
一个少年。
他的模样凄惨极了,披头散发,脸上淌着血,下身几乎变成了肉糜……腹部不自然的凹陷着,右臂露出狰狞可怕的血洞。
但他还活着。
虽然难以置信,但这个少年还活着。
自己见过这个少年,还曾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。
造化弄人啊……
心中感慨,他终于是走过了少年的身旁。
他留下了一句话。
“我救不了你。”
这是一句实话。
而少年对此无动于衷。
于是他又补了一句
“但我会替你把它打爆。”
感受到身后的少年露出了些许生机,他心无旁骛的向前走去。
他把话说完了,现在他可以当这个少年已经死了。
那么,继续吧。
周身白雾环绕,白衣黑裤的男人对着眼前的怪物招了招手。
——————
眼前的战斗是超规格的。
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会有这样荒唐的战斗。
被白雾环绕的男人轻易的打破了生物学的定义,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人类生物的极限来描述了。
随手一伸,被摸到的触手就突然炸开,挥出一拳,巨大的肉山就被打穿了一个洞。
虽然这个男人不断被触手击飞,但每次击飞后他都像没事的人一样从废墟中走出来……他的衣服上甚至没有灰尘。
而那巨大的怪物,同样轻易抛开了所谓的能量质量守恒定律……它的肉体越来越大,它的触手越来越多……地面上的血肉不断被它吞噬,但它的身体却在以远超自身吞噬的速度扩张。
男人不断的在它身上留下巨大的伤口,但随后无数细密的触手自伤口处冒出,相互联结最后恢复原样。
渺小的人类与巨兽相互肉搏……谁也奈何不了谁。
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。
战斗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,他们的对决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百米宽的金属基台。白衣男子身形飘逸,渐渐看不清身影。而怪物那数不尽的触手胡乱飞舞着,如同黑色的潮水要将一切淹没。
已经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了……唯有不断破坏的地形证明他们的战斗依旧激烈。
巨大的触手从我身旁钻出,受其波及,我被顶到了一边……战斗如此的激烈,而我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。
周围的轰鸣声越来越响,而我的耳边却逐渐清净……我的意识渐渐迷糊。
大概,真的要不行了吧。
不自觉的撇过脑袋,我看见了一双眼睛。
一双熟悉而又不熟悉的眼睛。
“这样啊……果然你也……”
碎石下,戴浪的头颅被压在下面。
只有头颅,怒目圆睁,死不瞑目。
这是缘分吗……让我在这看见你。
……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只有让人不断沉沦的黑暗……
这样也好……我就死在你身边。
与“浪哥”对视着,我闭上了双眼。
我自然没有注意,自己那腐烂的双腿上已然密密麻麻的长满了数不清的细小触手。
它们舞动着,仿佛找到了新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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